2月5日，立春第二天，万物迎着阳光欣欣向荣。位于崖州区的河南省鹤壁市农科院南繁基地里，一片150亩的玉米地正在授粉。“春节是授粉的时机，不能错过了。”说话间，86岁的玉米育种专家程相文又钻进玉米地里套袋、授粉。

　　玉米长势不错，没过了弯腰套袋、授粉的程相文。头戴草帽、身穿白大褂的他，因常年晒太阳，皮肤黝黑，眼角起了皱纹，黑色的斑点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他说，这是功勋，是他对这片热土好的“印记”。

　　从1964年12月孤身到海南从事南繁育种工作以来，程相文从事玉米新品种选育和高产栽培技术研究已有58年，通过国家和省级审定玉米新品种14个，荣获科技成果奖49项（国家省部级10项）；其中“玉米单交种浚单20选育及配套技术研究与应用”项目荣获2011年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他先后被授予“河南美科技工作者”“2020年全国美科技工作者”等荣誉称号。

　　孤身南下育种

　　1936年出生于河南的程相文高中毕业后被分到河南省中牟农业专科学校（现为河南农业职业学院）学农业。学农业在当时并不是一件光荣的事，他上了两年学，都不敢告诉家人。1963年，大专毕业的程相文成为河南浚县一名农业技术员，开始了他和玉米的不解之缘。从此，就是一辈子。“我这一辈子是被玉米套牢咯！”说起此事，程相文自我调侃道。

　　但若不是1963年一位老乡的一句话，程相文现在也许早就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而不是58年在异乡玉米地里过春节。那年，一场大雨使浚县遭遇洪水，年轻的程相文下乡救灾，一位百姓握紧他的手说：“你是学农的大学生，能不能让地里多产粮食，我们换馍吃饱就好啊。”

　　“粮食不高产，一遇天灾，百姓就得饿肚子。”当时的场景，如今依旧在程相文的脑中。当时，作为浚县的主要农作物，玉米亩产却只有50公斤左右，对于出生在农村的他来说，深刻体会到“吃饱”对于大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定要选育出高产的玉米品种。”带着这样的信念，1964年的寒冬，28岁的程相文在单位的安排下，背着50斤的玉米种子，孤身来到三亚市罗蓬村开始育种工作。

　　“那些种子是河南浚县农科所选定推广的产量高、双交种‘新双一号’玉米品种。”身上的50斤种子，是单位的重托，也是百姓的希望，程相文小心翼翼地带着，生怕弄丢、弄坏。汽车、火车、渡船、徒步……踏着寒冬，程相文先从郑州坐火车到湖北汉口，再到广西黎塘坐汽车到广东湛江，再到海安坐船登上海南岛，到罗蓬村时他已花了15天时间。

　　南繁育种工作比他想象中还要难，但程相文一一克服。没有地，只能从农户那里租来开荒的零散地块，为了让贫瘠的土地变肥沃，在村民的帮助下，他挑粪养地；没有住的地方，只能借住农户家里，从罗蓬村到水南村，他一借住就借了40年……

　　“一开始没有水，只能挑水给玉米苗浇水……”育种初期，玉米刚出苗就遭遇了旱灾，程相文只能挑水灌溉，谁知又赶上春节前老百姓放水插秧，玉米地的地下水位提高，程相文只能在玉米地四周挖沟排水保苗生长。

　　“有一次，我还掉进粪坑里，还好当时几个黎族姑娘把我捞了出来。”在玉米地里，程相文望着眼前绿油油的玉米，讲着旧事，不觉哈哈大笑起来。

　　克服一件件困难，胜利的曙光照在了程相文的玉米地里。一年后，他收获了批玉米杂交种子，河南浚县钜桥镇邢庄村一位农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种下，亩产达三四百公斤。次的丰收，坚定了程相文南繁育种的信心，他先后主持承担国家“863”计划项目、国家星火计划项目、国家农业成果转化基金项目等多个项目，连续创造15亩夏玉米超高产攻关、100亩夏玉米高产攻关田、1万亩夏玉米高产示范方国内同面积单产纪录，先后选育出39个玉米新品种，其中14个通过了国家和省级审定。“浚单”“永优”系列玉米品种已经在全国累计推广5亿多亩，为农民增加经济效益上百亿元。

　　这辈子被玉米“套”住

　　春节期间是玉米授粉关键期，一刻也离不开人，所以春节在地里过，是程相文58年来的常态。对于眼前这个耄耋老人来说，守着玉米地过春节，才是大的幸福。

　　别人的退休生活是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但程相文把长情给了玉米地，在父母、妻子、女儿需要他时，他总是在异乡的玉米地里。父母和妻子离世，他未能赶去见后一面。“58年没有回家过春节了，农时不能误，只能在地里待着。”从1959年结婚到1985年和老伴结束郑州、鹤壁两地分居，他在家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一年。想家时，他便到玉米地里走走，或许，只有玉米能听懂他的心事。

　　“没有什么遗憾……”在玉米地的一侧，每隔几十分钟，便有一趟列车呼啸而过，载满了归乡的游子、欢聚的旅人，看着列车，老人有些伤感。问及有什么遗憾，这位耄耋老人顿了顿，嘴上说着没有遗憾，眼里却泛起了泪花，声音多了些哽咽。

　　每年的春节，家里的饭桌上，家人总会为他留着一盘饺子。虽然不能回河南老家过节，但程相文没有忘记曾经帮助过他的“家人们”。今年春节前几天，忙碌之余他找个时间“走亲戚”，他曾驻扎在三亚多个村庄育种，每逢春节都尽量到老乡家拜年。

　　“探亲访友”后的程相文，会回到玉米地里抓紧授粉。还是那顶草帽，还是那身白大褂，他像是玉米的专职医生，他爱玉米、熟悉玉米。“你要熟悉它，才能利用它，让它更好地为你服务。”程相文说。

　　授粉者不能站立，不能蹲着坐着，只能弯着腰进行，程相文常常连续七八个小时给玉米授粉，有时腰弯得都直不起来，皮肤也被玉米叶划出一道道血口子，花粉落到脸上、脖颈、身上。

　　“怎么看也看不够，这辈子就被玉米‘套’住咯！”本来已经退休的程相文，在政府的号召下，又走进了玉米地里。“想干到后一天 ，干到干不动，才对得起国家和农民。”程相文说。

　　半个多世纪以来，他不停地往返三亚和河南之间，青丝变白发的程相文实现了初的心愿，陪伴着一茬茬玉米长大，亲眼见证了三亚的发展，如今高铁从门前过，南繁育种事业迈上新的台阶，但他“把粮食高产写在大地上”的心愿依旧不停歇。

　　眼前刚授粉完的1100多份玉米材料，将在4月迎来收成，玉米丰收了，育种能不能停一停？程相文说，育种初是为了高产现在还要追求优质、多抗、广适，比如抗倒、抗病、抗旱……所以，这路还要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