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15万吨，42.05亿美元。
这是中国这个榴莲消费大国，2021年从东南亚地区进口鲜食榴莲的数据。
榴莲这么受欢迎，为什么不自己种？早在半个多世纪以前，海南就已经尝试引种榴莲树，但果树长期不开花、不结果，国内其他地区亦没有榴莲种植产业化的先例——榴莲无法国产，似乎成了业内共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2019年，海南保亭黎族苗族自治县三道镇的一小片榴莲树居然结果了。这个令业内振奋的消息，也让杜百忠有了在海南种榴莲的勇气。经过3年培育，这个夏天，首批“海南牌”榴莲将上市。
不仅是榴莲，澳洲手指柠檬、南美洲嘉宝果、泰国黄金木瓜……这几年，许多从国外引进的“新奇特”热带果蔬品种在海南生根结果，全省已推广带动种植30余万亩。
从进口水果，到引种国外苗木，再到本土驯化实现产业化种植，海南开发热带优异果蔬计划业已启动。未来将有更多全球“新奇特”热带果蔬进入国民“果盘”“菜篮”。
在海南种榴莲有多难
探索本土化种植之路，走了近70年。首批“海南牌”榴莲有望6月上市。
这3年，海南省优旗农业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杜百忠都在做一件备受质疑的事：在海南种榴莲。
质疑并非毫无缘由。海南虽有典型的热带气候，具备满足榴莲周年生长的生态条件，但在海南种榴莲并未一帆风顺。
自20世纪50年代起，海南从国外引种榴莲，但由于各种原因，榴莲树长期不开花、不结果，给大家造成了“海南不适合种植榴莲”的普遍印象。
2015年，保亭黎族苗族自治县三道镇的海南华盛生态农业基地引种44株榴莲树，到2019年时竟开花结果了。消息引起广泛关注，也增强了种植企业的信心。
有了信心，杜百忠在三亚开辟了一块基地，从2020年起带领团队专心种榴莲。
“这些年，榴莲树是种了死，死了种，好在坚持下来了！”春分前后，基地里部分榴莲树已结出果实，杜百忠轻轻托起一颗鸡蛋大小的榴莲果感慨道。
起初，基地里的榴莲树死亡率达40%。“此前国内还没有榴莲种植产业化的先例，在品种培育、技术支撑等方面都要摸索，各种方法我们都试了个遍！”杜百忠说，企业还邀请国内外榴莲种植专家进行技术指导。
海南省农业科学院三亚研究院热带优稀果树科技创新团队首席专家冯学杰是该企业的合作专家之一。在他看来，榴莲是一种对环境要求较高的水果，“榴莲必须‘住’山里，喜欢冬暖夏凉气候，背风生长，湿度要控制在75%到85%。”
为了满足榴莲树的生长需求，国外榴莲种植以单种为主，并在幼苗期种植伴生植物。在三亚基地里，榴莲树也交到了许多伴生“朋友”：有的榴莲树旁种着菠萝，有的套种槟榔、百香果等。待榴莲树进入成熟期，对光照有更高要求时，再对伴生作物作适当处理，确保榴莲后期快速生长。
要种出本土榴莲，有信心还远远不够。“在摸索种植过程中，我们走了不少弯路。”杜百忠说，“有的榴莲树种在山地，给水量很难衡量，我们要不断改造灌溉系统。”例如，在榴莲幼苗期，基地采用滴灌技术；随着树木成熟，同样的灌溉方式会出现给水不均的问题。如今，基地采用数字农业平台，通过传感器监测树木生长情况，缺水即启动微喷系统，实现精细化补水。
“将榴莲从东南亚国家‘搬’到海南，我们一直在模拟一种适宜的微生态环境，并常年跟踪其生长情况。”冯学杰说，热带优稀果树科技创新团队对榴莲品种资源进行鉴定评价和区域适应性试验，并研发相应的肥水管理、栽培模式及病虫害防控技术。这些科技支撑，让榴莲在海南有了成长的“底气”，也让基地榴莲树死亡率降至2‰。
“截至目前，公司已经投入3.2亿元种植榴莲。”杜百忠说。企业坚定探路的背后，离不开对榴莲消费市场的看好。
海关总署数据显示，2021年我国鲜食榴莲的进口额和进口量分别为42.05亿美元和82.15万吨，进口额较2020年增长82.4%，进口量同比增长42.7%。
面对庞大的国内消费市场，榴莲本土化种植前景广阔。据省农业农村厅统计，目前，海南全省种植榴莲的面积已达3万亩。业内人士预计，今年早一批挂果的榴莲将在6月上市，消费者有望品尝到“海南牌”“树上熟”榴莲。
从试点到亮点
嘉宝果、燕窝果、手指柠檬……更多热带优异果蔬从海南走向全国。
榴莲之外，还有许多海南企业积极引种来自世界各地的“新奇特”热带果蔬品种。通过栽培试验、对比选育、杂交培育，一批适应良好的新品种脱颖而出。
“这是越南紫肉黄皮，今年六七月就能采收。这种黄皮甜度较高，籽较小，我们试种了20亩。”海口金棕榈热带植物种质资源科技产业园负责人张少华介绍道。
金棕榈产业园拥有600亩优异果树种植展示基地。园内，嘉宝果、黄龙释迦、木奶果、红美人柚子……来自南美洲、非洲、澳洲、东南亚等地的“新奇特”水果植株在此茁壮成长。其中嘉宝果树上，果实如紫葡萄般缀满树干，摘下浅尝，酸中带甜，口感清新。
除了“新奇特”水果，该园区还在建设立体水雾栽培蔬菜示范大棚。“我们将引进浙江的立体水雾栽培技术，种植水果番茄、黄金西葫芦、苹果丝瓜等热带蔬菜新品种。”张少华透露。
海南企业为何如此着力引种“新奇特”果蔬？
“从市场消费趋势看，海南发展热带优异果蔬产业方向正确。尤其是‘90后’‘00后’年轻消费者，对价格敏感度较低，更偏好优质、特色水果。只有不断丰富‘果盘子’‘菜篮子’，才能满足多元化的市场需求。”华南农业大学教授陈日远说。
如今，海南开发“新奇特”热带优异果蔬，已不限于种植业，而是通过基地、园区等平台发展农旅融合新业态。
位于琼海市大路镇的“世界热带水果之窗”基地，集“新奇特”水果引进选育、示范种植和科普观光于一体。眼下，基地的燕窝果、牛奶果、马梅果等又到了采收季节。
“我们的产品市场需求旺盛，仅手指柠檬，每月供应北京市场的货值就达30万元。”基地建设方海南盛大现代农业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王俏说，目前，公司通过“合作社+农户”模式，已在全省推广种植“新奇特”水果品种3万亩，“去年年产值达3000万元，随着疫情影响减弱，预计园区今年旅游业务量将回升，年产值有望达到5000万至6000万元。”
引种、繁育、推广……海南“新奇特”热带优异果蔬市场的“蛋糕”正在做大。省农业农村厅种业管理处负责人介绍，目前，该厅已认定11家省级热带优异果蔬良种（苗）繁育基地、8家省级热带优异果蔬展示示范基地，并在海口、三亚、琼海等6市县开展热带果蔬展示示范工作。截至目前，海南已筛选出释迦、燕窝果等10多个具有良好经济价值的品种，全省推广带动种植热带优异果蔬30余万亩，推动热带特色高效农业转型升级。
产业化掣肘待破
海南出台开发利用规划，加快产业化进程，更多果蔬新品种将迎来市场“首秀”。
在我国水果消费版图中，苹果、香蕉、柑橘、梨等传统水果早已家喻户晓。如今，榴莲、黄金木瓜、紫肉黄皮、嘉宝果等进口“新生代”正逐步实现本地化种植，国内消费者将有机会品尝到更多种类、更新鲜的美味水果。
眼下，杜百忠和众多榴莲爱好者一样，期待今年6月海南榴莲批量上市，迎来国产榴莲的“首秀”。但他深知，基地这批成功结果的榴莲树，仍是从国外引进的树种。要想从源头实现榴莲的产业化种植，就必须培育出适合本地种植的新品种。
如今，他们正为此攻坚克难。杜百忠指着基地山上一棵约1米高的榴莲苗介绍，这是由万宁兴隆地区10年前从东南亚引进的榴莲母树扩繁而来，其母树具有品质好、可食率高等优点。如果丰产性良好，将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品种。“公司建立了苗木活体种质资源基因库，已结合本土资源与国外品种开展嫁接驯化，近年有望推出海南自主培育的榴莲新品种。”
在种业领域，一个新品种背后往往孕育着一个新产业，蕴藏巨大市场价值。“引进培育‘新奇特’果蔬品种，不仅可以丰富消费者的‘果盘子’‘菜篮子’，对推动南繁种业发展也具有重要意义。”张少华说。为加速新品种培育，金棕榈园区正在建设组培苗繁育工厂，“我们将引进先进育种设备，预计工厂投入使用后，年产种苗达1万株，种苗销售收入有望突破1亿元。”
许多接受采访的业内人士都看好“新奇特”果蔬的市场前景，但其产业化仍面临一些挑战，主要集中在产业链前端环节。
一方面，由于科研力量相对薄弱，海南引进的“新奇特”果蔬多为小宗物种，难以纳入国家植物新品种保护目录。企业培育新品种后，若无法获得品种权保护，会影响开发积极性；另一方面，“新奇特”果蔬的推广需要成熟的配套技术，而目前企业在品种开发与技术配套方面较难获得稳定资金支持。
有业内人士建议，对已形成一定规模的“新奇特”果蔬品种，海南可推动其纳入国家植物新品种保护体系，并在政策、资金、技术等方面提供更多支持。
除了水果，海南蔬菜领域也将迎来“新生力量”。对此，陈日远建议，可引进适合本地种植的特色瓜类、茄类及耐热叶菜，在产业化过程中，尤其要注重配套技术推广和生物安全风险防控。
当前，海南已印发《海南热带优异果蔬开发利用规划（2022—2030年）》，将加大同纬度国家果蔬资源引进开发力度，推进热带果蔬向规模化、差异化、标准化、精品化方向发展，在全岛培育热带果蔬农业产业园、产业集群乃至产业强镇，做强做优热带特色高效农业。
在未来，热带果蔬的海南故事还将有更多续集。